五木走好
--- 谭晓春
看到五木去世的消息,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
想起五木,脑海里永远是他微笑的神情,虽然痩弱,但精神矍铄。
知道五木是在清华同学群里,有人发消息说五木身患绝症,要来西雅图治病,希望在西雅图的同学能尽量提供帮助。那时候五木还在同学群,我看了他的头像,
想起来去年夏天跟他在群里聊过,他说他以前在西雅图居住过,夏天大儿子就在西雅图上夏令营。因为他的头像很帅,我就记住了,没想到生病的是他。虽然他在群里,但请同学帮助是其他同学提出的,在我认识他的这一年时间里,他和太太从来没有主动麻烦过任何人。
加了五木的微信,翻看了他的朋友圈,意外的发现他的太太竟然如此眼熟。在西雅图第一次见到五木和太太的时候终于确认我其实几年前就见到过五木的太太宁。那是在中文老师家的圣诞聚会上,五木大儿子和我家大女儿一起上中文课。那时候他家老二还小,被宁抱在怀里,我们聊过几句。当时对宁印象就很深,觉得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在认识的这一年里才慢慢意识到这种气质是什么,才知道五木虽然不幸患病,却又是如此幸运能有宁陪伴一生。
后来在微信上跟五木有了更多的交流,发现五木非常幽默,见多识广,而且在语言上很有造诣。他对英文的掌控和理解经常让我汗颜。他Witty的言语也经常让我们哈哈大笑。一次他跟我们说因为治病要用激素,吃了晚上睡不着,然后又来了一句:体育成绩也不被承认。随着我们互相了解的增多,我们在生活中也成了好朋友。他会来我家吃饭聊天,看我家新做的后院,跟我一起去看女儿学校的表演,一起惊叹中学生就有这么专业的表演。他喜欢吃我烤的pecan,有一次来我家我专门烤给他吃,可惜烤的时候放在锡箔纸上,最后粘在上面,要抠半天才抠下来,我老公因为这个念叨我好久,现在我终于知道不能用锡箔纸要用parchment paper。最后他们全家打算搬回西雅图,就买在我们小区,他家在山上,我家在山下。西雅图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家门口的雪掉到地上就化了,他家的积雪不少,我和五木还惊叹山上山下竟然有这么大差别。每一次见到他,他都笑容满面,精神十足,我常常忘了他在生病,所以经常忘了问他治病的细节,都是东拉西扯跟他瞎聊,所以同学问起他的病情和治病细节我常常回答不上来。想起来问的时候,他和宁总是很平静的解释各种医学术语,就像一个医生在讨论医学知识,哪怕说到不理想的治疗结果,也很平常心。我还记得五木说起他是世界上第一例做了三次Car-T的人,也算是对现代医学做出了贡献,言语中颇有些成就感。
每次谈到病情和治疗,就看得出所有这些治疗方案和决定都是宁在操持,她显示出来的冷静镇定和智慧让我真心佩服。五木每每说起宁,都是很崇拜的样子。他会说起当年宁多么优秀,他自己如何绞尽脑汁才追到宁。说到现在终于有机会给宁做吃的(下面条),给我们看宁在新家门口他偷拍的照片,说瞧瞧她多么可爱。也会说起当年因为工作忙,差点儿忽略了跟宁之间的交流,现在生病也是个机会让自己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多待些时间。五木谈起孩子们总是内心特别柔软,给我们看孩子们小时候的照片,跟我们讲他对老大毫无抵抗,说起老大打篮球和拉小提琴特别好,在学校特别popular,说起老二是个小学霸,才六岁就知道很多天文学的知识,最近写的一首诗不仅收录在学校的诗集里,还在西雅图音乐厅上台朗诵和签名售书。。。
夏天的时候,有几个清华同学专程飞来西雅图看望五木。那正是西雅图最美好的时候,五木也正好处于Car-T结束等待骨髓移植的休整期,我们和五木相约在西雅图MOHAI museum见面。那一天在我记忆里是完美的一天,天很蓝,阳光灿烂,我们坐在Museum cafe外面的椅子上,五木和宁穿着同学带来的球衣,带着球帽,我们看着lake union上的船只和不远处的space needle(太空针),天南海北地聊着各种话题。离开时我们拍了一张合影,合影中的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年轻美好健康,就像偶像剧里的场景,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以至于以后我每每想起五木,脑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这张照片。
再后来五木在labor day之后开始了骨髓移植,他的癌细胞没有完全消失,也只匹配到妹妹half match的骨髓。虽然不是很乐观,但是,hey,it’s Sen! He just survived 3 Car-T treatments, and he will make another miracle! 但是这次我们没能等到奇迹。最后一次在医院见他,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瘦,也没有力气跟我们大声讲话。在离开的时候我想给他一个hug,但是怕传染病毒还是忍住了。我跟宁说希望他能坚持到下周六我再去看他,可是周五他就去了。也许这样最好,我想五木一定希望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是他最好的状态。
五木兄弟,你只是先于我们去了一个所有人都会去的地方,我们终会再见的吧。哪怕事隔多年,我相信我也一定会感受到你的笑容,而一眼看到你。
